欧宝体育娱乐平台:压力测试的国际经验比较及启示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暴发后，美、欧、英等发达经济体及时调整压力测试框架，关注当前的资本水平是否足以支持参试银行持续投放贷款，帮助实体经济复苏。测试结果显示，发达经济体参试银行整体均通过压力测试，信用风险损失是导致资本下滑的主要原因。本文详细比较了美、欧、英压力测试的参试主体、压力情景、测试方法、结果运用等方面的异同，启示我们，可从优化情景设计、深化方法研究、细化结果分析、扩大风险覆盖范围、拓宽运用场景等方面进一步完善我国压力测试框架体系，更好地发挥其在宏观审慎管理和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方面的重要作用。

　　主要发达经济体均将压力测试作为前瞻性风险监测预警的重要工具，针对影响力强、涉众性广的银行开展测试。欧、美、英当局选取影响力强、涉众性广的银行，每年或每两年开展压力测试。测试情景包括基线情景和不利情景，情景指标包括国内宏观经济、利率、资产价格、国际经济等。测试方法涵盖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静态与动态，通过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等传导路径，将冲击作用于各级资本充足率、杠杆率等承压指标。各经济体参试银行均整体通过压力测试。发达经济体参试银行窗口期内冲击后整体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CET1)均超过10%。我国参试银行在重度冲击下，窗口期内整体CET1均超过9.8%。

　　相较而言，发达经济体压力测试方法较细致，结果运用约束力较强，具有借鉴意义。情景设置上，所构建的宏观情景指标体系较丰富，指标数量多达七八十个；结果分析上，通过细化参试银行各业务条线风险计量，重点挖掘影响资本承压能力的关键业务及其在窗口期内的风险演化；结果运用上，测试结果与资本分配限制、资本缓冲要求挂钩，具有较强的约束力。(见表1)

　　(一)美联储对大型金融机构制定压力测试监管框架，包括多德-弗兰克压力测试(DFAST)和综合资本分析审查监管体系(CCAR)压力测试

　　多德—弗兰克压力测试(DFAST)始于2013年，为自上而下测试。并表总资产超过2500亿美元或其他风险因素达到一定重要性水平的机构需每年参试，1000亿至2500亿美元之间的，每两年或每年开展一次。综合资本分析审查压力测试(CCAR)始于2010年，为自下而上测试，要求总资产达到500亿美元的金融控股公司结合自身资本规划(股息分红、股票回购或增发等)，测算未来9个季度压力情景下的资本充足性。

　　两类压力测试的区别在于资本行动假设不同，DFAST为标准化资本行动假设，CCAR更侧重于参试银行按照自身资本规划发展，在压力情景下能否持续经营。

　　(二)2021年DFAST中23家参试银行均通过测试，但不利情景下消费贷款损失率较高值得关注

　　DFAST2021的参试银行共23家，其中19家并表总资产规模在2500亿美元以上，4家为1000亿至2500亿美元之间。测试情景包括基线情景和严重不利情景，涵盖美国宏观经济、利率、资产价格及国际经济等共计68个指标。严重不利情景反映了疫情影响下全球经济低迷、市场避险情绪加剧推动信用利差走扩、金融资产价格波动加大。承压指标包括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CET1)、一级资本充足率(T1)、资本充足率(CAR)、一级杠杆率、补充杠杆率。通过标准为最低监管要求，不考虑任何缓冲及附加资本，对应上述承压指标分别为4.5%、6%、8%、4%、3%。测试方法为静态资产负债表假设，对监管资本的各组成部分依次建模，以未来9个季度为窗口期，测算基线情景、严重不利情景下各参试银行资本充足水平。特别地，DFAST2021还对交易量、托管量较大的部分参试银行开展了全球金融市场震荡、最大交易对手违约的附加测试。

　　测试结果显示，各参试银行均通过DFAST2021，严重不利情景下承压指标优于DFAST2020结果，但损失结构有所变化。一是参试银行整体抗冲击能力较强。严重不利情景下，参试银行整体CET1由2020年末的13.0%降至窗口期内最小值10.6%，但仍是通过标准(4.5%)的两倍多。单家机构中，23家参试银行的承压指标均满足最低监管要求，但部分银行降幅较大。如严重不利情景下，汇丰银行(北美)CET1、杠杆率窗口期内最小值较2020年末分别下降了7.5个和3.7个百分点。二是与DFAST2020相比，新计提拨备减少，税前净收入略有增加。为应对疫情冲击、满足IFRS9会计准则要求，2020年参试银行大量计提贷款拨备，因而DFAST2021中参试银行仅需补提贷款损失准备2942亿美元，显著低于DFAST2020的4291亿美元。窗口期内参试银行整体税前净收入为-1171亿美元，好于DFAST2020的-1728亿美元。三是受疫情影响，居民消费行为模式和参试银行贷款损失结构有所变化。疫情冲击下居民缩减消费支出，参试银行消费类贷款余额整体减少，导致DFAST2021中参试银行消费贷款占比较DFAST2020下降9个百分点。消费贷款中，信用卡业务损失率高达16.2%，超过各项贷款损失率10个百分点。

　　一是压力测试结果与资本分配约束联动。为应对疫情冲击，根据DFAST2020测试结果，美联储采取临时性资本分配限制，要求大型银行暂停股票回购并限制股息支付。因DFAST2021中所有参试银行均通过压力测试，临时性资本分配限制已于2021年6月30日到期解除。

　　二是基于压力测试结果与压力资本缓冲的计算关系，确定各参试银行差异化资本监管要求，未达标者将自动触发分红禁令。2020年3月，美联储发布《银行资本监管改革最终规则》，正式引入“压力资本缓冲”(SCB)(图1)确定单家银行的资本要求。并表总资产1000亿美元以上的银行控股公司、美国中介控股公司(共34家)的资本要求与其DFAST年度监管测试结果挂钩，体现对不同风险水平银行的差异化监管思路。34家银行应于2021年10月前满足SCB监管要求，未达标者将自动触发分红禁令。分单家机构看，SCB要求最高的是汇丰银行(北美)(7.5%)，加之CET1最低监管要求4.5%，其CET1监管要求合计为12%。

　　(一)自2009年起欧盟主要开展宏观审慎压力测试和全域压力测试，考察银行在极端冲击下的风险抵御能力

　　一是欧央行(ECB)主导的宏观审慎压力测试，为自上而下测试，覆盖19个欧元区国家最大的91家银行，侧重于从宏观审慎视角全面分析银行业偿付能力及稳健性，仅披露整体测试结果。

　　二是欧洲银行管理局(EBA)主导的欧盟全域银行业压力测试(EU-wide ST)，基于静态资产负债表假设，为有约束的自下而上的偿付能力测试。样本银行并表总资产规模达300亿欧元以上，披露的压力测试结果具体到单家，可为监管层、参试银行及其他市场主体研判系统性风险提供依据。

　　EU-wide ST2021的样本银行共计50家，覆盖其银行业整体资产规模的70%。此次不利情景为史上最严重冲击，假设欧盟实际GDP增速连续三年负增长(累计下降3.6%)，失业率持续冲高至12.1%，通货膨胀率累计2.4%；承压指标重点关注CET1，并充分考虑IFRS9的过渡期安排，分过渡(transitional)、满载(fully loaded)测算资本冲击结果。

　　EU-wide ST2021结果显示，多数样本银行冲击后的资本水平满足监管要求，但疫情相关贷款的信用风险值得关注。一是样本银行整体承压能力较强。以满载为例，2023年末，样本银行冲击后整体CET1为10.2%，分别较起点(即2020年末)、2023年基线个百分点。二是信用风险损失是资本承压的主要原因。不利情景下，窗口期内样本银行整体信用风险损失3080亿欧元，导致CET1下降4.23个百分点。受疫情影响较大行业贷款中发生减值损失的贷款占比从2020年末的2.8%攀升至2023年末的9.1%。

　　欧盟在最低资本监管要求(P1)、第二支柱资本要求(P2R)、组合资本缓冲之上，设置第二支柱资本指引(P2G)(图2)，应对潜在的资本不足风险，是欧盟银行体系压力测试主要的结果运用。P2G应至少覆盖预期的最大压力影响(即窗口期内最低CET1较测试起点的降幅)，结合对参试银行资本管理、资本补充规划的监管评价设定。

　　参试银行限期内未满足P2G要求的，将视情采取对应的监管行动，包括制发风险提示，向参试银行解释不利后果；要求其修订资本规划，限期内充实资本；酌情考虑是否有必要重新设定更高的P2G要求；限制向股东分红及向资本补充工具持有者分配利息；要求机构处置特定资产、减少风险承担。

　　一是年度周期情景压力测试(ACS)，按年开展，参试主体为零售存款规模达500亿英镑的大型银行和全国住建协会，窗口期为5年。二是探索性情景压力测试(BES)，每两年开展一次，拓展冲击情景，测试参试主体的承压能力。2021年BES引入气候风险因子，测试参试银行和保险公司应对物理风险和转型风险的能力。

　　疫情暴发后，英格兰银行及时调整测试框架，取消2020ACS测试、推迟BES测试，转而开展反向压力测试和偿付能力测试。一是开展2020年反向压力测试。以2019年末参试主体资产负债表数据为基础，反向推算整体CET1下降约5个百分点所能承受的宏观经济情景。二是开展2021年偿付能力压力测试。测试对象为8家大型银行(含住建协会)；窗口期为5年(2021年一季度至2025年四季度)；测试方法为动态资产负债表假设、自下而上测试；通过标准为CET1不低于第一支柱、2A支柱、系统重要性银行附加资本要求之和。

　　(二)2021年偿付能力测试的情景设置以全球经济持续深度衰退和低利率环境为特征，信用风险损失是消耗资本的主要原因

　　不利情景假设2021年开始英国经济陷入持续衰退，至2025年底都无法恢复至疫情前的水平，基准利率在窗口期内阶段性进入负区间，之后持续低位运行。英格兰银行于2021年7月发布的中期测试结果显示，2020年末8家参试主体整体CET1高达16.2%，冲击后未来3年最低为10.4%，高于整体通过标准。不利情景下，参试主体累计信用风险损失逾700亿英镑、消耗资本缓冲约60%，仍有足够的资本持续投放贷款。本国信用风险损失是消耗资本的主要原因，影响CET1下滑2.7个百分点。

　　一是2021年偿付能力测试的最终结果将作为调整逆周期资本缓冲比例的参考因素。为应对疫情冲击，2020年3月金融政策委员会将逆周期资本缓冲比例(CCyB)下调至0%。该比例能否调回2%的正常区间，将视2021年偿付能力测试的最终结果(拟于2021年四季度发布)而定。

　　二是PRA资本缓冲与压力测试结果挂钩。审慎管理局在总体资本要求(TCR)和缓冲组合之上设置PRA缓冲(又称2B支柱)，确保银行在严重但可信的压力环境中，仍能满足总体资本要求(图3)。PRA缓冲要求由审慎管理局综合评估参试主体压力测试结果、自身风险管理能力、监管评价等因素差异化确定，由CET1满足。银行动用PRA缓冲不会触发分红限制，但若持续消耗资本缓冲使缓冲组合低于监管要求时，将自动触发分红限令。

　　目前，测试已形成广域覆盖、层次清晰、内容丰富的压力测试框架体系和常态化工作机制。2018年起将参试银行范围拓展至地方中小法人银行；2021年对银行体系开展全面“体检”，参试银行共计4015家，测试内容包括偿付能力宏观情景压力测试、偿付能力敏感性压力测试、流动性风险压力测试和传染性风险压力测试，参试银行根据资产规模参与不同的测试项目。

　　一是30家资产规模8000亿元以上的大中型银行对宏观经济冲击具有较强的抵御能力。至2020年末，30家大中型银行整体资本充足率15.28%。宏观情景测试结果显示，重度冲击下未来3年整体资本充足率分别降至14.8%、13.01%、13.09%，高于10.5%的监管要求。分冲击路径看，信用风险是主要风险来源，市场风险影响有限。随着冲击力度加大，参试银行资产质量恶化，轻度、中度、重度冲击下补提的拨备分别导致窗口期内整体资本充足率累计下降2.74、5.17、7.60个百分点。

　　二是银行业整体具有一定的信用风险抵御能力。偿付能力敏感性测试结果显示，4015家参试银行在不良贷款率上升400%的重度冲击下，整体不良贷款率上升至9.19%，若不考虑不良贷款处置和内外源资本补充，参试银行整体资本充足率将从14.39%降至9.17%，低于10.5%的监管要求，但仍高于巴塞尔协议Ⅲ框架下不含储备资本的最低监管要求(8%)。采用反向压力测试推算，现有拨备和资本水平可支撑4015家参试银行整体不良贷款率由1.99%上升至7.64%，仍可满足拨备覆盖率100%、资本充足率10.5%。

　　三是流动性状况整体稳中向好，部分村镇银行流动性承压能力较差。流动性风险测试结果显示，4015家参试银行轻度、重度情景通过率分别为96.51%、92.75%，较2020年上升1.61个和0.88个百分点。测试对同业资金来源设置了高于一般性存款的流失率，同业依赖度高的银行流动性风险暴露。部分村镇银行本地吸储能力差，过于依赖发起行或同业资金，流动性压力较大，资产负债结构、流动性风险管控能力需重点关注。

　　四是绝大多数银行可抵御单体违约风险，证券保险业金融机构违约一定程度上增强了银行间的风险传染。传染性测试结果显示，若仅考虑参试银行间的信用违约，60家参试银行(主要包括资产规模在3000亿元以上的银行)中共有5家未通过测试；若证券保险业金融机构首先发生违约，进而考虑参试银行间违约，共有12家未通过测试，传染轮数亦有所增加。

　　一是定期披露测试结果。持续在《中国金融稳定报告》上专题披露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客观分析评价银行业抗冲击能力和稳健性状况。二是反馈压力测试结果，压实参试银行风险防控责任。针对压力测试发现的潜在风险和问题，通过高管约谈、风险提示等方式向参试银行反馈压力测试结果，压实其风险防控责任。三是推动参试银行前瞻性防范化解金融风险。对于未通过测试的重点机构，督促做好风险敞口管理，优化资产负债结构，强化资本补充，完善风险应急处置预案。

　　从数值的设定看，我国、美国对各参试银行设置统一的通过标准，欧盟、英国为差异化的通过标准；从标准的构成看，我国、欧盟、英国均在不同程度上将包含附加资本要求的各级资本充足率作为通过(参考)标准，美联储仅以最低监管要求(即第一支柱资本要求)为门槛。若与美国DFAST采用同一通过标准，2021年偿付能力宏观情景测试中，在轻度、中度、重度情景下，我国未通过测试的银行家数将由9家、13家、16家分别降至1家、3家、6家。

　　一是测试方法上，发达经济体采集参试银行大量细颗粒度数据，模拟参试银行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全要素、分业务条线细致开展压力测试。美国将参试银行监管资本拆解至各会计科目，逐一建立宏观情景传导模型，细致测算风险冲击对偿付能力的结构性影响。建模可选的宏观情景变量多达68个。英国压力测试工作具有较强的连贯性，2020年开展反向压力测试，由CET1下降的结果反推宏观压力情景，并将此宏观情景冲击力度加倍用于开展2021年偿付能力测试。欧盟从客户类型、交易对手、业务品种、业务地区、贷款形态等多维度分析宏观情景冲击对参试银行CET1的影响，挖掘结构性风险。二是测试内容上，各经济体压力测试均以不同方式关注疫情冲击影响。疫情发生以来，我国在敏感性测试中，持续关注中小微企业等风险承受能力较弱的客户群体信贷资产质量劣化，对参试银行偿付能力的冲击影响；美国通过调整消费贷款资产质量传导模型，剔除疫情支持政策的风险对冲作用，审慎反映预期损失，测算冲击影响；欧盟重点关注疫情对冲政策对信贷风险的缓释作用及疫情敏感性行业贷款质量迁徙状况，在自下而上测试中设置多重约束条件审慎评估风险影响；英国将航空业、航空租赁业作为指定的受疫情冲击行业，要求参试银行开展专项测试分析。

　　(三)主要发达经济体压力测试结果运用均涉及资本分配限制和制定差异化资本缓冲要求，具有较强的约束力

　　欧、美、英、中均公开披露压力测试结果及影响，前瞻性研判银行业在压力环境下的资本充足性及持续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引导市场预期，增强公众信心，为政策制定者分析研判宏观经济形势提供依据。特别地，发达经济体均将测试结果作为资本分配限制及制定额外资本缓冲等政策的核心参考因素，对承压能力弱的参试银行具有较强的约束力。

　　发达经济体压力测试在方法论、结果分析和结果运用等方面的经验做法，对进一步完善我国压力测试框架具有借鉴意义。一是方法论层面，情景设计上，适当扩容宏观情景变量指标体系，以便细化参试银行不同业务条线的风险计量；测试方法上，完善动态测试方法，考虑参试银行在压力情景下对自身资产负债结构的调整，更好地体现窗口期内参试银行的动态反应。二是结果分析层面，多维度细化冲击对资本的结构性影响，挖掘影响资本承压能力的关键业务及其风险演化。三是结果运用层面，建立健全压力测试与资本分配限制、宏观审慎政策工具的联动机制，更好地发挥压力测试在宏观审慎管理和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方面的重要作用。